作者岳昕,原文来自木田无花公众号,但已被删除,本文引自备份网站https://archive.is/8q2ur#selection-39.0-39.4
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这段文字面前的你我一样幸运,能够怀着一份或大或小的期待,共同迈入2017年。聂树斌没能等来;罗一笑没能等来;那名还没来得及有名字就被祖母虐杀的女婴没能等来;那些因为气候变化与宗教战争而遇难的地球公民们没能等来。而我们等来了,我们还活着;我们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希望。
那些没能等来2017年的人,将他们的快慰、苦难与疑惑沉甸甸地放在我们的双手上;我们活着,也就意味着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传递这些快慰、解决这些苦难、回应这些疑惑。而回应疑惑,无论是逝者的疑惑还是生者的疑惑,都是传递快慰与解决苦难的第一步。因此,我们要对这些或在明处、或在暗处的疑惑,都放到明处来,然后执着地追问。
2017的第一个追问,关乎生而为人的意义与价值。在其它媒体以经济社会建设的宏大叙事总结过去、展望未来之时,我们更愿意从「人」谈起,从「心」谈起。在刚刚过去的2016年,对于人生意义的讨论接连成为国内社交网络的热点:复旦学子在慨叹,为什么自己上了985、211,依然「一无所有」;北大老师在担忧,为什么「空心病」会使各方面成绩都极为突出的高材生失去学习的动力。这些无疑有社会阶层结构的问题,需要我们正视并改变;可当已然身处上中产甚至更高阶层的年轻人依然在因「人生的虚无」而冷漠地叹息时,我们就必须将「价值观的缺失」问题同样加以严肃考量。
在2016年金秋的人大代表选举期间,我们整理候选人信息、推动公民参与,也是在尝试提供一个契机,让我们有意识地通过培育与维护公共空间,无需借助神灵或投身宗教,亦可获得坚实的人生意义,追求充分的人生价值。这一尝试绝不会在票箱贴上封条的一刻结束,在2017以及更远的将来,我们都应以多元的途径继续这一尝试,无论是对正式代表的持续监督,还是生态与性别平权NGO的建设;在尝试的同时,我们也理应不断反思,反思这一尝试的适用范围与现实处境。唯有如此,《一无所有》的旋律才不会一代代地回响;唯有如此,执政党言说中反复出现的「获得感」才有望扎扎实实落地。
2017的第二个追问,关乎如何看待与维系马克思主义传统。从新春霜雪中的「上海女孩逃离江西农村」传闻,到初夏蝉鸣时的「残酷底层物语」热帖,再到持续发酵了一整个秋冬的「北大工人讨薪」事件,整个2016,「底层」、「中产」与「精英」都在我们的话语系统中不断出现。如何定义「底层」、「中产」或「精英」,如何以「底层」、「中产」或「精英」之身份自处,如何看待整个社会阶层结构与身份政治间的矛盾与张力?
若想回应这些追问,我们必须重回马克思。这不仅是因为马克思著作中对于社会阶层问题及其改革的讨论,至今都在深刻影响着欧美国家的左翼社会民主党,并在社会政策的制定中发挥重要作用,更是因为我们中国在宪法中即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关键地位,这一地位也是执政党之合法性的根本来源;假若有朝一日,连我们中国公民甚至中国的执政党都在无视马克思、曲解马克思、错用马克思,那么我们就看不到这篇新年献词了。
刚刚过去的2016年,我们同样为重回马克思做出了一点尝试:我们回到教室,思索一纸北京户口对高考命运的影响;我们回到乡野,透过少女妈妈的镜头看待世界与生活;我们回到童年,从个人生命史中追溯阶层关系如何渗透于每一步的成长。在2017以及更远的将来,我们将依然脚踏实地,探讨一切社会阶层问题时,都决不自视为上帝,而是以我们个人的阶层背景与成长处境出发,从身边的人与事开始,用理性客观思考,以温情设身处地。
2017的第三个追问,关乎身为中国公民与整个世界的关系。无论对于大选后的美国与脱欧后的英国,还是对于深陷难民危机的欧洲与深陷反钟万学示威的印尼,抑或是人权局势堪忧的朝鲜与新安保法生效的日本,还有分散在非洲、大洋洲和拉美,即使气候变化《巴黎协定》签署,依然面临沉没危险的无数小岛国,2016都绝不能算是平静的一年。
而当我们发现,新闻里那位仅仅因为女友求婚就被扣押学位证的女生,很可能是一年前和我们一起约饭聊天的师姐;当我们发现,电视里那场打着护教旗号的所谓「和平」百万人示威,很可能直接波及我们的留学生朋友,甚至我们每天早上吃的那种面包;我们就不得不回望那句耳熟能详的话:「无尽的远方、无数的人们,都与我有关」——身处这个时代,这句话再也不仅是鲁迅个人精神追求的表达,更是铁板钉钉的现实。
我们首先是世界公民,然后才是中国公民;我们同样首先站在中国公民的处境之上,才能做更好的世界公民。前者要求我们,时刻审慎地反思我们看待国际议题时的民族主义立场,避免用民族历史的伤口作为要挟其他民族普通人的借口;后者告诉我们,既然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」,那么要想更有效地改变世界,我们需要首先正视中国在整个世界的位置,才能以中国公民的身份推动整个世界的良性联系。用大白话来讲,整个世界都在盯着我们中国——无论是我们的经济转型、政治民主、社会公平还是价值导向。倘若由于我们的冷感与不作为,让中国给世界留下无数刻板印象,甚至被污名化为「败坏的专制的无神论国家」,世界上宗教右翼团体的势力将更加不可阻挡。我们是整个中国与世界的未来;我们一定不希望这样的未来发生。
正因为此,我们从不停止关切这个世界;这种关切不是「吃瓜群众」的热闹围观,而是从中国公民处境出发的切身与切己。我们不避讳敏感词,从孩童绘本与床头对谈中展示一隅穆斯林的生活;我们不回避全球视域下的平权运动,无论在上一堂课,还是在见一个人;我们同样不忌讳谈及两岸三地,无论是社情还是人心。在2017以及更远的将来,我们依然将从我们每个人的专业与特长出发,与更多不同国家、不同民族、不同信仰、不同处境的人坦诚对话,认清这个世界,然后改变它。
所以,面对2017以及更远的将来,我们怀有个人的小期待,这些小期待同样紧紧扎根于整个国家与世界的运转;我们怀有国家与世界的大期待,这些大期待同样深深依赖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行动与关切;我们没有那么快乐,但我们一直保持乐观。
我们,是木田君和木田君的朋友们;我们,是我,也是你。
我们,是木田无花;我们,将自由开花。